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止戈之乱-13

天色还算不错,阳光不大,慵懒地打在身上,是个不错的艳阳天。天边飞来的云半遮半掩着,将将挡住了难耐的热气,轻送的微风给正在劳作洒扫的宫人带来了些许清凉。

宫门口一如往常的平静,除了飞纵的快马扬蹄声响。这霎时引人注目,是待不及宫人相扶几乎滚鞍下马的红衣太子。

监国太子的威信在这段时间倒是一点点在累积,几乎铁板钉钉的未来主此刻惊慌失措的样子,传给了看到此幕的所有人。之前的乱象并没有过去多久,雨夜的大火恐怕是一段时间人们共同的记忆,这一下,人心又乱了。

消息真的是传的最快的东西,前头太子刚在宫门前大失仪态,下一刻即将赶到晏安宫的他就感受到了宫中的浮乱和躁动。

宫里没了女主人,可能也是个坏事,萧定权有些明白了那些扩充后宫的折子为何而上。

远水解不了近渴,无论心中再如何担心里头的人,现下的宫里都不能乱:“传本宫谕旨,宫内再有乱言生事者,斩。”

萧定权冷眼瞧着四周肃静了些许,这是权力的味道,也是无声的硝烟。

“让游鸣带东宫卫巡查京中,有造谣生事者,亦斩。”

转过身去,放下冷凝的眼眸,通红的眼眶还是将他的惊惶暴露无遗。面对天下,他是半主,可面向这座宫殿,他依然是那个挣扎的稚子。

晏安宫平静如常,在这时候,便是最大的不妥了。


“陛下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下辇,一头栽了下来,”萧定权只听得心头一滞,一路奔行还未平的鼻息变得更重了。

殿帅的声音略低,眉头皱得紧,在总是面无表情的脸算得上平日罕见:“侍卫拦得及时,只是略眩了阵,并没磕碰到。太医皆言无碍,已去备安神汤了。”

没了?萧定权有些错愕,低着声问道:“陛下可有说些什么?”

“并无。”

“精神如何?”

对面人摇头道:“依旧不佳。”

“早膳可用了?”

还是一阵摇头。

一时间沉默了下来。


深吸口气,萧定权亲手捧着刚备好的安神汤转入了里间,怕惊着人,他刻意加重了脚步。里头的人没有动静,直到他走进,也没盼来一个眼神。

萧定权担忧地打量着床上头倚着的人,久病许久,本就精神不佳,连番打击,更是催人。

皇帝在愣神。

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子,这双眼睛鲜少在睁着的时候,毫无光彩。一身宽松的白袍,萧定权觉得眼前人羽化登仙亦不过下个呼吸间。

“陛下?”

“父亲——”

“爹爹!”他提高了声调,总算让床上之人动了动,眼神流转间到了自己的身上。

可能是里头太静了,连微风都吹不散萧定权身上憋闷出的汗意,粘腻至极。

那人看到他时眼中放出的光彩令他有些惊喜,只下一刻,他就被皇帝伸出的双手紧紧地拽住双臂。

猝不及防,尚热的安神汤就这么覆上了皇帝的左手,淌过了几乎整个左臂的衣裳。萧定权的臂膀处亦是一般景象,隔着衣物,他只觉得湿热,痛楚却是被抓出来的。

他低着头有些担忧,因为君父的手红了一片。匆匆扑来的宫人都没能拽开连着的两人,没人敢用力去掰开皇帝死死抓着太子的手,何况还是伤了的手。


“爹爹?”

萧定权被抓得吃痛,他更担心烫伤处。他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眼,希冀、痛楚几乎击到他内心深处,君父张合着嘴,要向他说什么,可是,什么都没听到。

萧睿鉴的脑中恐怕是混沌的。

萧定权再也忍不下眼泪,他知晓了。父亲迫不及待地想询问,只是想向他证实一个结果。他是那颗唯一能握住的救命稻草,可也是,能压倒他的最后力量。

萧定权的眼泪砸到他手上的患处,萧睿鉴有些下意识地吃痛,松开了手,被萧定权反按住了手臂,宫人正好顺势扶着皇帝躺倒,为他清理患处。皇帝似乎是被太子的眼神吸引了,只是盯着他,放任众人施为。

明明只是轻压着人躺在床上,并不费什么气力,可萧定权却疲敝至极。新上的安神汤被喂了下去,从晨起就折腾许久的病人亦是累了,勉力眨了几下盯着太子的眼,眼皮显得发沉了。

萧定权俯下了身,如之前那夜一般环抱住有些轻飘的身子,他挣扎了许久,终究是在君父耳边证实了这个噩耗。

“爹爹,五郎真没了。”

一句话,抽干了萧定权支撑至今的所有力气,他半坐在床下脚踏上,看着皇帝解脱般闭上了双眼,终于睡了,如果忽视那行流下的清泪,陷入了另一片混沌。


萧睿鉴睡得并不沉,可能周遭安静如斯,他觉得睡与不睡并无区别,只是从一个静地换到另一个静地,可是从来没有清净地能给他,也许只有尽头的那个。

从什么时候开始,一切就都是安静的。他觉得自己平静如常,只是说不出话来,周边安静得只有这个消息和自己。

他迫切抓住所有类似于知情的人,想得到他想听到的,那个相反的消息,可惜都不是,只留下他反复咀嚼脑海中回荡的那句话。

睁开眼的时候,日头有些西垂了,真不似重夔说的,这天可真是明媚了一日。这般好的日子,呆在里头与床榻为伴总是无趣的,他张口试了下,总算可以说出脑中预设好的声音。

着人将塌边睡得昏沉的太子安置在了榻上。春末的时节,已经带上了夏日的燥意,还好今日有些微风,他皱着眉勉强算是认下了系着的墨黑披风。

他想去花园走走了,只能勉强走着。病了一阵,乏了许久,他脚步又虚浮了。

总算被搀着走上了暖阁。

日头未落,暖阁设在了高处,凭栏而放,远观楼阁,近看湖光,别有情致。

一日未用的膳食,此时总算是入了口,宫人们松了口气,看着似有缓和的皇帝,也变得活泼起来。

今日的夕阳,倒是落得极慢,慢的候景之人,失掉了大半的耐心,低着头赏起了低处的游鱼。

阁上离着湖鱼数丈之高,远观粼粼之光,湖边郁郁青青,萧睿鉴倒是很少这么停下在园中赏景。究其缘由,不过不得其时,不得其人罢了。

他甩了甩头,这丈许之高,目光所及,皆为王土,倒也无需自艾。

皇帝有些热了,刚欲解下披风就被人阻住,他的不快弹压不住,寻了几个由头,将身边的人一一打发。只是几个轻快职事,回转便还。宫人们略一犹疑,虽只留下上者独留高阁极为不妥,但也还是领命而去。

萧睿鉴终于能略松披风的口子了,他靠着栏杆,注视着湖面。光已经越来越少了,风大了起来,吹动得长袖盈风,几欲飞出,飘飘然也。晚霞洒在了湖面上,映得通红,那红色锦缎,在风中变幻莫测,摄住了他所有的心神。

……


萧定权这一觉睡得极沉,沉得他被人摇醒时宫内摆烛,天色已黑。

眼睛还未完全睁开,耳边却被话音叩醒,“殿下,陛下不见了。”

他翻起身子,利落得自己都没发现,脑子已经开始运转了,“怎么回事?”

“殿帅已经亲自带人去找了,陛下醒后去了暖阁观景……”传话的宫人是晏安宫的当值小子,此时几欲泣泪,急得萧定权一把抓住前襟催他说出下文,“怕是、怕是坠了湖,已经让人下去找了。”

萧定权突然觉得,不如自己也坠下湖去,总比这坠入冰窟的感觉,好上百倍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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